尧毒

【原创】我从宇宙摘朵玫瑰（7）

文/尧毒

学期的最后一个月总是疲惫忙碌的。林已经连续三天熬到深夜，在夜里，她去窥探1919年巴黎明朗的月色，月光纠缠着明艳的油彩印在画布上，灵魂冲破肉体的禁锢飞向天空。林来到那间逼仄浑浊的阁楼，木制的地板发出吱呀的响声，墙壁上倚靠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，手臂的肌肉结虬，毛发乱糟糟地聚成一团，是斯特里克兰德。林想要问他什么，却又在那一瞬间失语。是艺术？是爱？是现实？

林，怎么竟如此遮遮掩掩呢，所有的答案你不是都已经清楚吗？

破碎了。月光就在这一刻被打碎了，那个镜像的世界化为乌有，逼迫着林再看向自己。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着。她说艺术，在肉欲的色块和粗犷的线条里藏着画家的欲望，它们也成为林的欲望；她说爱，她想要去询问的问题答案即为爱，当一切赤裸直白地摊开，正如斯特里克兰德在南太平洋群岛的塔希提岛的生活；她说现实，现实则是……未来。

这一切都藏在文字里，成为了林为W准备的礼物。它们隐晦又直接，含糊又明晰，组成了一场盛大的爱语。

领域以内，她已做到了最佳，但在另一件礼物上林却犯了难。她要一样东西，超越边界却又能够不动声色地蜷缩着，等到能够伸展的那一天，再次将它释放。然而，在思考的时间里，林先等来的不是一个绝佳的主意，而是W的消息。

——“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，这学期上了这堂课有什么感受，学到了什么东西吗？”

林当然是欣喜的。而又因为她不再对自己进行遮掩，这样的欣喜与以往更加不同了。那是一场风暴。

她认真思索，一丝不苟地打了许多字回去，几乎写出一篇长文。

“您的课让我对我们的专业和目前的学习都有了更多的反思……在教学方法上也让人觉得很亲切、舒服……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，您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感染了我们，大家都很喜欢上您的课。”

七分情感，真真假假，加上三分技巧，看了倒也真是让人动情。

“哇，竟然写了这么长，谢谢你，我很感动。”W如是说。但他不知道林在这话语背后真正想讲的话。

她想说，是你让我在人生的岔路口看到第三种可能。

你给我理性的精神，探寻的勇气。

你让我着迷。

但是她不能说，一切还没到时候。林，在那条边界外窥伺已久了。

“老师离开之后，以后就不能在学校里见到你啦，真可惜。”她抓住时机，这是不易得来的空隙，想要问个明白W的选择。

“没有，两边的交接工作还有很多没完成呢，下学期还是能够经常看见我的。再说S城离这里也不远，我会常回来。”

“S城？您是去了哪所学校？”

“S大。”

为什么？林想要问下去，却没有再发送消息。她是聪明的人，明白到了这里就已经够了。于是她的心底生出一股子痛恨来，又夹杂着些许的恐慌，她终于切切实实地意识到，W是要消失在她眼前的，甚至是她今后的人生。他们从来都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，明日便成为飘散四方的苇絮，如此了。

可是，她的人生才刚开始。她尚未拥有一物，怎的就要失去？

“时间不早了，我要睡觉了，你也早点休息。”沉寂的手机再次发出声响，林看到他的话。

犹豫片刻，一句朋友似的问候也便发出去了：“好的，晚安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林装聋作哑，假装不懂得这个词在这暧昧的时代有何暧昧含义。而或许是出自礼貌，W也如此回复她，晚安。由此她得了一点微小欺人的快乐可尝，但她注定今夜难安。

问题的症结又回到那一份礼物上来。林少送人礼物，而这一份又是格外不同的，她要由此实现她的野心。

夜将她擒获了。有风，有星子，有纱似的云，它们像一首诗。林突然失语。她为什么，不能将这一片夜色送给他呢？
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