尧毒

一个放置的地方
A place to be placed

【十二时辰消亡史/24:00】杀人犯

上一棒: @无名氏  23:00

文/尧毒

李静的眼睛是一片汹涌的海,也是一首沉默的诗。她的眼睛那样大,瞳仁是黑色,张超望进去,就看到里面所有的迷题浮动。

她本人也像一个谜,像一个忧郁的漩涡,拽着人下陷,黑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她扑进张超怀里,而他爱上了他的学生。

侯贵平出事的第二天晚上,张超第一次感受到罪恶。

李静找到他的时候,他甚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找来。因为他曾经是他们的老师吗?可现在已经不是了。这样的事情应该出现在教科书上,演示文稿上,而不是他的身上。但这女孩的眼泪一直滚落到下巴,她惊慌得像一束风里飘摇的苇草,他想,也许他就是她手里最后抓住的绳索,所以张超轻轻搂上李静的肩膀,眼泪浸湿他肩头的衬衫,他握住一只年幼的羔羊。

“没关系,老师在。”他说。重点并不是老师能够解决这一切,找到害死侯贵平的凶手,而是老师在你身边。

她是他在伊甸园摘下的苹果,从此他因欲望而被逐出乐园。


张超的脸则是一张犹豫的脸,眉毛下面塞满的是如泡了水的棉花一样优柔的神情,他是个普通人。即使从小成绩优异,被一路称赞;即使大学时选择继续升学,后来做上了教授,还是最年轻的教授。他的身边充满了赞誉。

但他仍是个普通人。

小时候埋头学习是因为跟同学关系不好,别人出去玩儿,他却没有玩伴;长大选择升学是因为恐惧进入社会,压根没有什么工作技能,所以他继续读书。但幸好,在法学研究中,他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。

其实从前在学校的时候,张超对李静来说才是一个迷。他是政法系最年轻的教授,知识渊博,大好的前途,31岁就当上了副院长。

他是她和侯贵平最喜欢的专业课老师,上课幽默风趣,讲得很吸引人。课后常有同学意犹未尽地去问他问题,侯贵平也拉着李静去,那时候她想,张老师好像什么都知道,问什么都能答出来。张超怎么能读过这么多书,了解这么多东西呢?她什么时候能像他一样厉害就好了。

但是她想,她的男友也很厉害,她要和侯贵平一起考上研究生,说不定还会继续念博士,然后结婚。可是在第一步刚结束的时候,一切就被摧毁了,她的男友变成了泡在水里肿胀的尸体。

“他是被人害死的。”李静噙着眼泪笃定地说。可是她能做什么呢?她自己也不知道。但是张老师知道,张老师知道这一切的原因,知道他们做过什么,于是李静去找张超,她无所不知、无所不能的老师,她苦苦哀求、视作唯一希望的老师,她心中神一样的老师,握住她肩膀的老师。

“你帮帮我。”李静说。

“我去给江阳打电话。”他说。

电话打过去,但他讲:“你不要再把李静牵扯进来了。”

温和的,则背面是软弱。

礼貌的,则背面是虚伪。

博识的,则背面是傲慢。

完美的,则背面是残缺。

张超在这些年与在世界的磨合中,渐渐琢磨出一套生存的法则来。一种微妙的圆滑与熟稔的疏离,既然从来都无法融入人群,那么便不必再寻求相似,只需要去假装,假装他恰如其分地与这一切适配,但又不必时刻都藏在这样的伪装之下,所以一个法律系的教授,竟也对这样滔天的罪恶视若无睹。

一如他多年温吞的沉默。


诗一样的女孩,温顺地坐在书堆成的墙边。张超知道李静喜欢看书,便辞职去开律师事务所,也为她开了书店。他沉醉地注视她。

他们结婚的晚上,她在他怀里,眼睛红红。

“你爱我吗?”她问

而张超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:“爱。”

这样重的字眼滚下来,砸成眼泪。

可这是爱吗?他为她开书店,无微不至地照顾她。

可是,老师,课本上没有教过我们,作业本和练习题里统统没有。这是爱吗?这是占有,欲望,克制的迷恋,虚幻的恋物,扭曲的时节,不伦的认知,欺骗的双眼。老师,这也是爱吗?这些都是爱吗?

可是张超自己也不知道。正如他亦不知道李静究竟是因为在她最无助的一刻,走投无路选择了他作为依靠,还是并没有从侯贵平的案子里走出来,想要借他的力量再翻案。

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迷恋的究竟是什么。女孩花一样的皮肤,鸟一样的嗓音,就像多年来活在他童话世界里的公主。

公主是那样软弱的,要人披荆斩棘,救她于水火之中。李静扮演得那样恰如其分。

可是张超最终还是无法独善其身,当江阳被陷害入狱,又身患癌症的时候。

江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,去换取一座山的罪恶

在那一刻,他们围在一张木桌前,商讨如何去实施哪个计划,他才感觉自己真正活过来,思维如泉涌出大脑,那一本刑法不再是书本上的黑色方字,所有的法条都是他的刀剑,悬在张超眼睛前面的三根手指被挪开,他得以见到这个世界的火光和黑暗,如同一个背负着行囊远行的人写卸下了包袱,原来这一路都是他的罪。

他不是要伪装一个杀人犯,而本来就是一个,他将去洗刷他的罪途。

而同时,他又终于看清他年轻的妻子。


张超将装着尸体去地铁站的前一晚,在家里和李静告别。

“我比你大上十多岁呢。”他背对着李静说,“出来的时候,就真的老了。”

脸上的皱纹会更深,更多的白头发,精力可能也大不如前,xing能力也许会变差。

还有什么理由,他们这样两个滑稽的人,因为这样一场隐秘的罪恶而联系在一起的这两个人,一场一场的死亡在他们之间像落下一场雨。还有什么理由,让这幻想再继续下去呢?

终于张超再去看李静的脸。

这是爱吗,父亲?

他不懂,即使读过这么多书讲过这么多道理,可没有什么科研问题能够比此刻更让人觉得迷茫,不是他的妻子让他迷茫,原来他自己才是一场大雾。法律从来没有规定爱。

“我会等你出来。”李静说。

她仍然涂着红色的唇膏,穿着一身黑色的高腰连衣裙,她将亲自将她的丈夫,她的老师,送进监狱当中去。

“你应该走。”他说,“一切都结束了”

“你猜猜看,我是应该爱你,还是应该痛恨你引诱我。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好吧,其实都不是。我哭泣你。”

像哭泣一只垂死的动物,像神哭泣这悲悯的人间。

我哭泣你,也哭泣我。

我们再也分不清。

End.

最近996真的很忙(。所以写的东西并没有跳脱出舒适圈

但是写人物真是很有趣。不断挖掘他的行为动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。不断问为什么,还有什么,有种微妙的窥私感,此时人物好似与我们平行

总之谢谢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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