尧毒

一个放置的地方
A place to be placed

【原创】我从宇宙摘朵玫瑰(4)

文/尧毒

林开始认真去读这个英国男人写的小说。她心里总挂着W对着她念出来的那句话,她隔了数年,再一次从一个文本中获得心灵深处的颤抖。是八岁时她在读“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”时的沉吟;是十五岁时她为书本里的韩新月和楚雁潮流下的两滴泪水;十八岁,是毛姆,还是W?林辨不清,她有些害怕去探究。

她想要从小说里去寻找答案,于是巴黎的阴雨和街巷的咖啡香味都从书页中扑出,覆盖住她的面颊。缠绕着,收紧着,她的呼吸变得急促,而主角斯特里克兰德冷冷地一瞥和一声轻蔑的笑,又给了林当头一棒。噢,可怜的林,你也不过是被作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。

如同一场白日长梦,林苏醒,灵魂从焰火中冷寂,但她突然勾起来一点笑意,因为她设想到了在这一个周四,自己站在讲台上的样子,想到了W注视着她的样子。

林无比清楚地察觉到,这是她想要。不是因为处在人群高点的优越与快感,此刻她的快感和期待已与那个男人挂上了钩,她承认了,承认得理所当然。她是靠着汲取活下来的人,而此刻她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些东西,绝无仅有,溢彩流光。

林这个周很忙,她一直在忙着查资料,读原小说,记录想法。等到周四上午真正到来的那一天,她比任何人都要急不可耐,几乎不能再等待下去了。

人群坐下,人群站起。

人群嘈杂,人群静寂。

她终于不再是人群,林在一片目光中站立,迈开脚步,经过额前发丝覆上油脂的少女,经过带着黑框眼镜正在打哈欠的少年,这一场经过无比之漫长。她经过坐在第一排的,鼻息里呼出一片森林与薄雾来的W,他的目光柔和,追随她身影。林的脚步踏在哪里?踏在水泥的地板上,也踏在羽毛飞舞,光线射出灰尘飘扬的静谧空间,那里她的心脏毫无顾忌地喷射出妒忌、自私与傲慢的血液,她用它们去锁住一个什么东西,去锁住W,一无所知的W,正在对她微笑着,抬起头。

林,一步一步踏上讲台,她对着台下的人们得体地笑:“大家好,我是林。”

谈论一个作家的文字是简单的。你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关于他的人生经历与思想概括,你也能够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对他的评论,但懂得一个人是难的,要懂得他握住笔杆写字时候的思考,懂得那瞬间的花火与永恒。林从W对她念的那段话开始懂得毛姆,那一刻她与握住笔杆的那个人心灵相通,时光化为乌有,他们都是角落里的灵魂者。

林以“他过着一种完全依靠灵魂的生活”结尾,掌声由W率先带领起来,他接替林站在讲台上,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,说:“这堂课已经过了期中了,小组汇报也做过了这么多组,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,但在我看来,到目前为止,林是所有人中讲得最好的一个。我要的是你们自己的理解,而不是照搬别人的东西。她让我看到了她自己的理解。”

这是一场漂亮的战役,林胜利了,她的对手不是黄姐,不是清清,而是W。她博弈的是他的偏爱,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给林。林无比痛快,她尽情享受着胜利的美妙,浑身每一个细胞都爆破开舒畅的啸叫。而她又高扬起脖颈,因为认为她——也只有她值得起这一场胜利。

一节课就快结束了,临近吃饭,学生都渐渐骚动起来,W的讲解也接近了尾声。他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,合上了摊开的书本说:“今天差不多就可以下课了,我布置一下期中论文。”

下面顿时一片哀嚎,W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讲:“你们可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,都好好写给我留个深刻额好印象吧。”

空气刹那凝固,随即又爆发出更大的吵嚷声,有人大声地喊了句:“Wind老师你要去哪儿啊,你不做老师了?”

“没有,我还做。”W和气耐心地回答道,“只是不留在你们学校了,我要去其他学校。期中论文围绕一本我们讲过的书写读后感,3000字,没有格式要求。就这样吧,下课。”

W把书夹在腋下走出教室了,没有任何的停留。

他走了,林得知这个消息并不惊讶,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。只是她想问问W,她有很多问题。为什么?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个选择?他要去到哪个地方,哪个学校里面?今后他们还会不会……再见?

但林没有资格问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,W更没有义务将这些告知于她。他有他自己的人生,而林,不过是他人生中,所占比重不大的“学生”这一部分里的,单单的一个。纵然有着再多的偏爱,也仅此而已了。

不够。林想了好多,终究她无法欺骗自己,这远远不够,她还要更多。

-TBC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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